《从神坛跌落》
【第一章~第五章】
第1章：引玉（一）
风里裹着雨丝，从领子里斜灌进去，有点冷。空气潮湿，混杂着各种气味：腐草、烂泥、雕花木门的新漆，以及庭院里清茶与铜臭都遮不住的朽木味儿。
“五条先生，已经到了。”司机飞快扫了眼后视镜，不敢多看。
车窗开着，五条悟又不瞎，当然知道到了。
这地方从搬不走的古老建筑到能蹦能跳的两条腿生物，十个里有九个都是上层那些老人家们私藏的封建残余，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去申请个国家级遗产保护。
五条悟不该出现在这里。
前一秒，他还在和一只“特级咒灵”战斗，后一秒竟然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车里。
而最让五条悟觉得不对劲的是，他失去了咒力。
刚才在战斗中的那只咒灵不可能有这么大本事。
他掏出手机，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时间：
2018年11月1日。
不可能。
比起怀疑时间回溯，他更怀疑这是一场精心策划好的阴谋。
“五条先生？”
五条悟在车上坐了很久，又一言不发，司机开始不安。
“别着急，等我进去他们才有戏唱。在此之前，要给老人家充足的时间好好准备。对吧？”
五条悟一边轻松地作出回应，一边翻看通讯记录。一眼就看到了近来联系最频繁的三个人：惠、野蔷薇、悠仁。
再往下他就不翻了。如果从第一条起就是设置好的，再看也没意义。其实，他本来就只打算看第一条，只怪这三个小孩长在一块儿似的，想忽略都难。
他把手机放回兜里，下车。
只见司机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，紧跟着，狂踩油门绝尘而去。不知道的还以为五条悟是什么瘟神。
“明明是大帅哥。”
五条悟耸耸肩，走进庭院。
没一会儿，他就愣住了。
“五条，你怎么不说话？”
面对着一排早八百年前就死的死退的退的老头子，五条悟实在没什么话好说。总不能跟他们解释因为瘟神见了鬼，一时间没想好怎么打招呼吧。
“算了，你大概也猜到了。”其中一只代表大家发言的“大鬼”对五条悟语重心长地说道，“我们商量了很久，你对咒术界所做的贡献所有人有目共睹。但是自从三年前那件事发生后，你失去咒力至今不能恢复。”
三年前？五条悟心中疑惑。讲道理，这些老头子索命也不该找他。可如果不是索命，他也想不到他们集体诈尸还骗他能有什么别的原因。
五条悟天生是个不怕鬼的，他一屁股坐在软椅上，双腿交叠，百年如一日的目中无人。又若无其事地笑问：“你们到底想说什么？”
“考虑到每次任务要派遣同等级的咒术师，我们认为现在还让你肩负过重的担子不妥。所以决定暂时取消你‘特级咒术师’的资格，降为‘一级’。这是不得已而为之，希望你能体谅。”
五条悟好笑。原来绕了一大圈，就是为了给他降级。
后来加上悠仁、惠等几人，全日本的“特级咒术师”还是一双手数得过来，万一特级咒术师分不开身，对付特级的任务依然会派给下一等级的咒术师。这些老头子说些冠冕堂皇的话，无非就是想借降级打压他。
五条悟越想越觉得这些老头子该不是对他怨念太深，所以阴魂不散。
直接诅咒他不好吗？非要自己爬回来折腾他。
“五条，你现在看着我们不说话，是对此有异议？”
“没有没有。”五条悟摆摆手，笑道，“这种小事随便怎么样。我就是好久没见过你们了，怪想的。所以多看几眼。”
“……”高层众一时无话。
虽然这会儿五条悟噎得他们说不出话来，但他的确不是有意为之。毕竟这些老人家该死的都死了，不该死的也没几个活着，就他命最硬。
“那么从现在起，关于特级诅咒的任务你就不用操心了。”
嗯，提早退休也不错。
“高专一年级那几个孩子都很有潜力，将他们培养起来，也算是继承你的衣钵了。”
搞了半天竟然还想压榨他的剩余价值？
五条悟忍不住啧了一声。
没有咒力，好烦。
想送他们回天上。
见完“鬼”，五条悟给硝子打了个电话，约她出来见面。
在等硝子的过程中，他一直在咖啡厅里玩他的墨镜。原本这东西是为了抑制他的“六眼”——如果不对其抑制，他就会像一直开着的电视机，虽然开着什么都能看到，但开太久也会烧坏——现在貌似是能让他看到诅咒的咒具。
五条悟看到玻璃上倒映出自己的脸。
岁月流逝，唯独绕开了他，五条悟看上去永远少年感十足。
完全没办法通过外貌判断出是否真的回到了过去。
“突然把忙得半死的人叫出来，你最好是真的有事。”硝子拉开椅子，坐到五条悟对面。她眼底熬夜的痕迹很重，因为生了张美人脸，旁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黑眼圈，在她脸上也像恰到好处的妆，多添了几笔阴郁与深邃，仍不打折扣的美。
“硝子看起来好年轻。”五条悟如是说。
硝子有些得意：“那当……”
话说了一半，她突然顿住，随即反应过来炸毛道，“什么叫‘看起来’？”
五条悟假装没听到，从善如流地给自己点了杯甜牛奶，又给硝子点了她常喝的咖啡。
“对了，你刚才说忙得半死。在忙什么？”
硝子叹了口气，回答道：“自从咒术师成为广为人知的职业后，高专不是一直都这么忙吗？都说了让校长学京都那边提高门槛。但凡家里有个声称能看见‘鬼怪’的都要送来高专测试。新生没收几个，真有病的倒是不少，我干脆在高专开个诊所好了。问诊费收很高的那种。”
五条悟没接话。眼前的硝子除了比记忆中年轻些许，并没有什么问题。但她口中的这个世界显然与他所知道的天差地别。
这里绝不是谁的[领域]。如果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展开这种程度的[领域]，也不用躲躲藏藏搞暗算，直接可以实力碾压他。
那会不会是咒术师或者咒灵通过某种[术式]营造出来的幻境？
或者，他从时空隧道里走进了平行时空？
不，这也太扯了。
硝子皱眉，不悦道：“你把我叫出来，该不会就是为了让我欣赏你发呆吧？”
“稍等一下。”五条悟做了暂停的手势，接着拨通了伏黑惠的电话。
电话很快被接通：
“喂？五条老师？”
嚯，真的是他们家那个总臭着张脸的少年的声音。五条悟愉悦地向他打招呼：“哟，惠，在做什么呢？”
“正在任务中。”
“悠仁和野蔷薇和你在一起吗？”
“在，怎么了？”
“你们现在过来一下。来我这里。”
惠的声音瞬间从冷淡变得紧张起来，他问：“你在哪？是不是有什么突发状况？”
“在咖啡厅。有突发状况。想看看我可爱的学生们是不是都好好活着。”
说完，电话那边一片寂静。
“哦，挂掉了。”五条悟看着手机被对方切断通话的界面，笑得很轻松，“看来都有好好活着。”
不管是平行时空，还是时光倒流，那些人都还真真切切地活着。哪怕咒力被封印，记忆也有可能被篡改……
等等。
这是不是说明杰也有可能活着？
硝子察觉到五条悟脸色一变，戳戳他的脑袋，狐疑道：“你被上面那些人叫过去，把脑子弄坏了？”
五条悟猛地站起来：“硝子，杰他——”
然而，他却看到硝子满脸费解：“谁？”
五条悟张了张嘴，没能发声。他不知道“硝子不记得杰”和“自己在这种情况下，第一反应不是想办法逃出去，而是思考杰是否有可能活着”这两者中，哪一个更荒唐。
硝子扶额，无奈道：“果然是脑子坏掉了，回头我帮你治疗一下，免费。”
“上面给我降级了。刚才想了想，在高专养老好像也挺不错。”五条悟心不在焉地解释着。
“只是封印咒力又不是废了。而且上面的话你什么时候听过？”硝子说着，突然想起了什么，对五条悟道，“昨天我听校长和高层谈话，说要来个了不得的新生，你带一年级，知道是谁吗？”
五条悟微愣。
他冷静下来的心绪再次被掀起一点涟漪。
“新生？”
第2章：引玉（二）
“差点忘记了。从今年起，就算有新生也会先交给灰原，除了他别人都没那个耐心。”硝子揉了揉太阳穴，明显疲劳过度。
听到灰原还活着，五条悟并不觉得惊讶。灰原是他高专时期的后辈，曾在一次任务中丧生，死的时候还很年轻。
按照这个发展，七海想必也活着。
咖啡刚好送上来，硝子抿了一口，继续道：“我们门槛太低，前两年主动进来的几个新生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弱得离谱。不过提高门槛的京都校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。”
“硝子，你还记得三年前吧。我咒力被封印那天。”
硝子闻言一愣，抬起头狐疑地看着五条悟：“你从来不跟我提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，怎么突然说起？”
果然，硝子也不知道。
五条悟突然愉悦地笑了起来。
现在他就像掉进了一款“五条悟专属”的游戏，能和死去的熟人见面，还能根据蛛丝马迹挖掘剧情。等把开发游戏的人揪出来，他说不定还能安安心心地在这里玩一辈子。
反正他回不去也无所谓。咒术界付出了惨重的代价，但最棘手的[诅咒]都已被祓除，他活下来的学生们强大起来各立门户，腐朽的躯体正缓慢注入新鲜血液，一切都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。五条悟没了，算是警醒。
五条悟一边想着，一边不断往杯子里加糖，直到溢出来。
硝子终于见怪不怪地骂了句：“没得治的笨蛋。”
办公室。
“校长，你知不知道杰在哪？”五条悟从门口探出脑袋，笑嘻嘻地问夜蛾正道——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的校长，他一生的师长。
“谁？算了，找人的事先等等。你来的正好。”夜蛾正道似乎刚结束和谁的通话，见五条悟过来，脸色瞬间变得严肃，他说，“据说是天元大人的意思，要安排个人来高专接受三个月的考核。原本确定安排给四年级，现在上面又改变主意，希望由你来监督。”
五条悟抓起一只模样丑得怪可爱的人偶，走进来：“所以来的人是杰吗？”
“是什么人上面没提。但是……”
“那杰在哪？”
夜蛾正道隐隐有些不耐烦：“我哪知道？反正……”
“我要杰。夏油杰。”
“你还没完没了了！能不能先听正事！”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打断，夜蛾正道实在忍无可忍，随即发动[术式]。
人偶形状的[咒骸]受到驱使，获得生命一般追着五条悟攻击。
可惜五条悟回回都能轻松避开。
他正恶劣地欺负着[咒骸]，夜蛾正道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，问他：“等等，你刚刚说‘夏油杰’？”
“我刚刚一直在说‘夏油杰’。”五条悟重新把[咒骸]抓回来按进怀里让它动弹不得。
“他死了。”
[咒骸]的脑袋瞬间被五条悟拧了下来。
“原本他应该和你还有硝子同期，但不幸在入学前发生了事故。如果他在世，现在也许不比你逊色多少。可惜了。”夜蛾正道叹了口气，又问，“你怎么知道他的？我记得没有跟你们提过。”
“我才不信。”
“……说了又不信，那你还问我。算了。这件事以后再说。刚才我跟你说的上面的安排，你有没有异议？我个人认为如果只是普通考核，让灰原来做更合适。”
五条悟懒洋洋说道：“给我降级的时候不提，非要通过校长给我安排，还是天元大人的意思……别是专门派来暗杀我的。”
说完，夜蛾正道脸色立马沉了下来。
“开玩笑的。这你都信？哈哈哈哈哈。”五条悟挤眉弄眼地嘲笑他。
“咒术界的格局从三年前开始不断被外力动摇：政界插足、媒体争相报道，‘咒术师’被民众神化……以你为首的五条家根基深厚，上面给你降级只是个开头，他们一次性动不了你太多，但绝不会就此止步。一旦三大世家互相牵制的局面被打破，上面不知道要斗成什么样。”
奈何他苦口婆心，五条悟却只是没心没肺地拍拍他的肩，说：“搞教育的操心太多老的快，你看你头下面一圈都秃掉了。”
“那是我的发型！”
五条悟在一旁哈哈大笑。
很快夜蛾正道冷静下来，又说：“不然还是拒绝上面的安排。最近很难联系到天元大人，就当命令来源不明，不予执行。”
五条悟怕真气到对方，没接话。他正打算去找天元大人问问情况呢。毕竟有“通天本领”的除了天元，他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。
而他珍贵的三个学生，虎杖悠仁，钉崎野蔷薇，伏黑惠，其中有两个都死在与天元那一战之中。
“五条老师回来了。”惠给他开门的时候围着围裙，看样子正在做饭。
少年眉宇间总是冷冷淡淡，不是成年人那种拒人于千里的冰冷，像赌气。头发像他本人一样看着扎手，睫毛很长，浓密，一小撮一小撮的，垂眸时整个人细看有点软，还有点乖。
五条悟伸出手想去摸摸他的头，结果被毫不犹豫地躲开。
于是他看向旁边的野蔷薇。小姑娘更是一脸嫌弃：“也不要摸我，感觉好恶心。”
“我们家小孩一个个都酷到没朋友。”五条悟也不觉得受挫，高高兴兴地进了门。
然后瞅准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悠仁，扑过去把少年柔软的头发揉成鸡窝：“悠仁就很乖。”
“虎杖被你吓到了，他迟钝反应不过来而已。”野蔷薇说着，发现自己最舒适的位置被五条悟占了，回头冲厨房里的惠喊道：“伏黑，不要给五条老师吃饭了。他不懂感恩。”
惠一边切菜一边回道：“我好像也没邀请你和虎杖过来。”
“惠就是嘴硬。容易交不到朋友哦。”五条悟拿起旁边的游戏手柄加入悠仁。
悠仁笑嘻嘻地附和道：“我就说嘛。伏黑太闷了。”
话音刚落，厨房里剁菜的声音变得异常吓人。要把砧板劈开似的。
等吃完饭，野蔷薇和悠仁闹成一团，还故意去招惹惠，害他生气地加入混战。
经年过后什么都成了旧时光，再远是隔世。五条悟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，看一幅动态的画，栩栩如生。
天还没亮，五条悟正要出门。刚穿过客厅，野蔷薇从房间里出来，头发乱糟糟的，眸子里却没有睡意。
五条悟转过身，笑问：“你想跟我说什么？”
野蔷薇沉默了一会儿，板着脸对他道：“认真跟你说，不要随便摸少女的头，会被法律制裁。”
“……”
“早点回来。”
听到这句话，五条悟轻轻笑了一下。
再多来那么一丁点，他也许就要给出承诺了。
失去咒力后，他可以直接通过对咒术师设下限制的结界，但他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踪迹，遇上阻拦也如入无人之境。
战神折戟，仍然是神。
高专最下层。薨星宫，参道。
“你就是五条悟。”
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，五条悟足下一顿。
第3章：引玉（三）
五条悟转过身。来时路上除了被他打晕倒地的咒术师并没有别人。
“这么迟钝，也配称为‘最强’？”
男人戏谑的声音再次从背后响起，凌厉的杀意随之而来。
“这么迟钝，不愧是‘诅咒之王’。”
五条悟不躲不闪，倒是引得对方起疑，迅速跟他拉开距离。
两面宿傩。千年前，咒术全盛的时代里，咒术师们合力也未能将其击败。后来他被冠以两面四臂的虚构鬼神之名。死后尸身不朽化为咒物，咒术师仍束手无策，只能勉强将其封印。
再后来，悠仁吞食宿傩手指，成为宿傩的“容器”，肩负起与其共同消亡的使命。不过最后却是惠拉着这位不死不灭不可一世的‘诅咒之王’入了轮回。
至于现在……
“看起来年纪好小，不会是本体吧。”五条悟凑近宿傩，前后左右上上下下放肆打量了一番。宿傩这会儿看起来顶多十七八岁。而且听对方的意思，两人现在是第一次见面。
“奶乎乎的。杀起来应该很容易。”五条悟愉快地鉴定道。
宿傩不出意外地被五条悟激怒，他扬起手挥开他，两对赤瞳像燃起的火焰，颜色愈发深重。
“你找死。”
五条悟咒力被封印，两人缠斗数十回合不分胜负。
直到追过来两名咒术师在旁边喊停：“住手！”
其中一人厉声道：“两面宿傩，如果你违背约定就要立刻被关回去。”
宿傩嗤笑一声，停了手，“他这不还活蹦乱跳的，伤都没受一点。”
说着，又望向刚才威胁他的那个咒术师，冷声道：“对了。我的[束缚]是‘不杀人’，半死，不算违背誓约。”
换了以前的宿傩，哪里用得着反过去威胁。早就动手将人切成几块了。如此一来，五条悟终于确信宿傩也被削弱，甚至连[领域]都无法展开。
“看到了吧。”五条悟指着宿傩，“还是早点关回去吧，放出来就乱咬人，以后后悔都来不及。”
“五条先生，现在您也没资格说别人。擅闯结界，还打伤术师。请问您到底想做什么？”
旁边宿傩冷哼一声，道：“看来你也不遑多让。”
“我有点事情不明白，想来问问天元大人。”
“如果您想见天元大人，可以提出申请，没必要……”
“那我今天走程序，就能见到天元大人了？”五条悟打断对方，笑得人畜无害。在对面开口前他还贴心地补上一句：“官方说辞我不听哦。”
前有宿傩施威，后有五条悟相逼，两名咒术师额头都冒出了汗，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答道：“最近因为一些原因，要见天元大人得等段时间。如果实在情况紧急，找上层的大人们商议也可以。”
五条悟轻笑一声，缓声说：“那不就对了。我今天要见天元大人，除了硬闯，没有别的办法。”
说完，场面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。
不过很快又来了几名咒术师，领头的那个对五条悟说：“天元大人传话，说您想问的他自然会告诉您，只是最近的确没办法见面，还请您稍安勿躁。还有，两面宿傩天赋卓绝，但戾气太重，他将在高专接受三个月的考核，三个月后能否予以‘咒术师’的资格，一切凭您做主。具体相关事宜，会有专人向您说明。”
“由他一个人考核？”五条悟还没说话，宿傩先冷下脸道，“凭他一个人的喜恶决定……”
“别拉我站队。我立场很坚定的，我们不合作。”五条悟一针见血，将宿傩接下来的话堵死。
气得宿傩扬手对他发动[术式]，削掉了他几根头发。
既然天元专门派人过来劝他回去，他再闯也没意义，接下来的结界必然会特定为阻拦他。再加上他咒力被封印，凭着体术与整个咒术界为敌太过吃力。
反正也没有白跑一趟，至少知道了眼下境况的确与天元有关。此外，宿傩和天元有“约定”，可以先从他身上下手。
“虽然不合作，但稍微和谐一点相处也是可以的。你说是吧，宿傩同学？”五条悟举起双手，表示自己不想再跟他无意义地打下去。
宿傩沉着脸盯着五条悟看了一会儿，突然笑了出来，最终与他达成共识：“当然。”
五条悟擅闯薨星宫一事被压下来，连咒术界高层都无人知晓。
周一。坐落于深山的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内充满了朝气。尤其是“五条班”的学生们。
“比万圣节那天晚上还要热闹啊。你们对新同学太热情了。”五条悟叼着袋甜牛奶慢悠悠地走到训练场，扫了一圈。
惠不在。
“不要一副我们在和谐相处的欣慰嘴脸，劝架啊你！”野蔷薇恨铁不成钢地望着五条悟，“虎杖都被揍吐血了！”
今天五条悟本来想早点来，迟到习惯了，索性再迟上十来分钟看他们能闹成什么样。果然不出所料，悠仁和宿傩打了起来。
准确来说，是悠仁单方面挨揍。
错乱的时空，也就是现在的世界，悠仁入学是因为看得见诅咒，所以被“五条悟”带回高专，后来在一次任务中吞食咒物获得咒力。现在虽然他进步很快，但缺乏紧迫感，成长速度也就没有那么快。
不用被迫成长，也是好事。
“悠仁眼神不错嘛。要努力打赢新同学。”五条悟挡在悠仁前面，结束了这场不知是何起因的“冲突”。
“身为老师，不要无视校园暴力啊喂。”野蔷薇见五条悟毫无追究的意思，顿时不满起来。
五条悟笑了笑，说：“那你们要赶紧成长起来，让他接受社会的毒打。”
“五条老师说的对，对手越强大越好。”悠仁不甚在意地抹了把脸上的血，眼中仿佛有光芒闪烁，“等着吧。”
高专学生不多，不管是几年级都要出任务，今天除了一年级——也就是除了五条悟和灰原两个人分别带的学生之外没有其他人。
高专的校服可以为每个学生单独设计，但宿傩还是不肯穿。他仍穿着那身和服，懒洋洋地倚着树，四臂四目暴露在外面，脸上的符纹更是醒目。惹得“灰原班”的学生都跑出来看他这个异类中的异类。
“谁先给‘新同学’讲讲关于[咒术]的入门知识？讲得好有奖励哦！”
五条悟兴致勃勃地说完，野蔷薇捂着脸，完全不想理他。宿傩的脸色也愈发阴鸷。只有悠仁配合地举起手。
“那么请悠仁同学发言！首先解释[咒力]与[咒术]的区别！”
“没问题！按照五条老师的比喻，[咒力]就像电一样，虽然电也可以很厉害，但通过家电才能发挥更多作用。这是[咒力]打下来的叶子，就很普通地落下来。这是用[咒术]……”悠仁出完第一拳，突然愣住，“啊，我还不会[术式]。”
野蔷薇仰天长叹：“为什么我一个花季少女，身边却只有笨蛋？！”
比起花季少女，宿傩这边明显怨念更深。刚才悠仁用[咒力]击树，他顶了一脑袋的叶子。现在满树的叶绕成旋涡状在空中飞舞，带着遮天蔽日的气势，每一片都锋利如刀刃。
五条悟见势，连忙接着教学：“这边是[术式]哦。看来宿傩同学学的很快。不过悠仁也有认真听讲！表扬！”
“幼稚园哄小孩吗？可笑。”宿傩说罢，漫天的叶子跟着扎下来。五条悟一手拎着野蔷薇，一手拎着悠仁，轻轻一跃便从叶阵中脱出。
只是等飞舞的叶散开后，宿傩已经不见了踪影。
“接下来是自由活动时间，不懂的去问隔壁灰原老师。”五条悟松开手，笑道，“还真是来了个不得了的新生。”
悠仁：“五条老师也太随意了。”
野蔷薇：“你才发现吗？”
刚追出去没多久，五条悟在高专门口碰上了惠。惠疑惑道：“五条老师，你要去哪？今天课不上了？”
五条悟想起宿傩对惠格外执着，不禁停下来问他道：“你刚才有没有碰到宿傩？”
“宿傩？是你说的那个新生？”
“嗯。”
惠摇摇头，说：“没碰到。他怎么了？”
“逃学。还有，惠今天迟到了。”五条悟笑嘻嘻地搂他的肩膀，故意变了语调模仿他说话：“‘五条老师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’！”
阴阳怪气，模仿的一点也不像。
惠捏紧拳头，强忍着揍他的冲动，解释说：“来的路上遇到[诅咒]所以迟了。七海先生和……”
他话还没说完，五条悟就看到七海朝这边走了过来。于是放开惠，兴高采烈地张开双臂朝七海扑了过去：“是七海海~”
“别碰我。”七海迅速往旁边挪了一步，没让他扑着。
五条悟扑了个空，发现后面还跟着个人，立马转变目标，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似的扑了上去。可惜中途被七海揪住了衣领，给拽了回来。
七海：“夏油先生请别在意。这个人一向这么失礼。”
第4章：引玉（四）
“没事。”眼前的人穿着高专的校服，头发有点长所以扎了起来，额前刘海细碎，双眼狭长，像狐狸。
只有五条悟最了解，这人如果不笑就显得凌厉又薄情，坏笑时招人，当真开怀起来，却又会温柔到骨子里。
这个矛盾体就是夏油杰，五条悟高专三年的挚友。后来走上不同的路，唯一依旧是唯一，哪怕五条悟亲手杀了他，还杀了两回。
第一回夏油杰剩半具尸体，第二回挫骨扬灰。
“初次见面，五条……老师？”
夏油杰一开口五条悟就愣住了。他们竟然不认识？
突然，五条悟挣脱七海的钳制，揪住夏油杰的衣领。墨镜顺着鼻梁滑下去一点，他用那双漂亮的蓝色猫眼死死盯住他，质问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“我说错什么了？”夏油杰脸上仍挂着笑，选择做讲理的那一方。
五条悟并未因为夏油杰的忍让而冷静，反而语气更差：“想打架吗？”
“无理取闹也要有个限度。”七海再次把五条悟拽回来，然后示意一旁的惠先离开。
惠面目表情地说道：“知道了，我去找虎杖他们。”
他走后，七海拎着五条悟陪夏油杰到高专会客室。
夜蛾校长早就在等了。
五条悟其实也没有那么生气，只是夏油杰对他而言太过特殊。他的学生、后辈、他的追随者们……也许他们要一直追随他的脚步，也许会变得强大到能与他匹敌，甚至超越他。他和他们并肩作战，起点是“培养”而非“共同成长”。他和夏油杰的是“青春”，青春是一切的起点。
这么一想果然还是好生气。
所以五条悟屁股刚挨着会客室的椅子，又开始了：“你为什么不认识我？”
“我为什么要认识你？”
夜蛾见气氛不对，假咳两声，斥责地看了眼五条悟，希望他收敛。
但五条悟无视夜蛾的提醒，非要继续跟夏油杰较劲：“因为我是五条悟，你是夏油杰。”
夏油杰也终于耐心耗尽，挑眉，挑衅道：“怎么，我们小时候订过亲？如果是被当成女孩子的这种设定我不接受。我小时候是短发。”
“少女漫画看太多了吧。就算是少女漫走向也是我被认错，我小时候敲——可——爱——眼睛还特别大。”五条悟越说越来劲，笑着眨了眨他那双比宝石还耀眼的猫眼，“现在眼睛也特别大。”
夏油杰站起来，“去外面说吧。”
熟悉的对话像是刻进了身体里，五条悟下意识地接道：“你怕寂寞吗？自己去啦。”
“够了！”夜蛾一人一拳，顺利让他们乖乖安静下来。
揍完之后发现和夏油杰才见面没多久，又尴尬地咳了两声，说：“不好意思，因为太顺手所以就一起揍了。”
夏油杰：“……”
七海默默喝着茶，内心逐渐波澜不惊。
“总之，这位是天元大人身边的咒术师，夏油杰。”夜蛾伸出手向五条悟介绍道，“也就是前几天跟你说过的，原本应该和你还有硝子同期的那位。”
五条悟正要说话，夜蛾赶在他张口前转向夏油杰：“这是五条悟。原本我以为你们有私交，现在看来是他一厢情愿，你不用太理他。”
“啊，‘一厢情愿’也太过分了吧。”
夏油杰果然没再搭理五条悟，直接开始说正事：“千年前两面宿傩为祸世间，后来与不明身份的咒术师一同陨灭。天元大人担心宿傩转世，所以本打算将身份相符的孩子，也就是送来高专的那位抹消掉。但宿傩实在太过强大，无论如何也无法置他于死地，只好将他关起来。至今18年。”
夜蛾沉吟道：“那他只怕不会甘心。”
“是。所以‘三个月考核’只是台面上的说法。放他出来，希望让更有能力的人来动手。就我个人而言，我认为只要控制得当，宿傩可以是一把‘利器’。毕竟咒术界常年缺人，宿傩已经达到了‘特级咒术师’的水准。”夏油杰说着，看了看五条悟。
五条悟笑嘻嘻地指着自己：“所谓‘利器’，像我这种？”
“你属于确定控制不住的。”
五条悟眼底笑意更浓：“宿傩那边也别试了，我建议趁早抹消。”
“天元大人的意思：最终决定权在你手里。”
“那你来干什么？”
夏油杰沉默了一会儿，盯着五条悟，敛去那些或真或假的不正经，缓声答道：“听你发号施令。”
五条悟眉心一跳。
“不过平时我负责看着宿傩，委派给宿傩的任务，我必须和他一起去。五条老师，没问题吧？”
“你要跟宿傩一起当我的学生？我会做噩梦的。”
眼看着两人气氛又要不对劲，夜蛾强行把话题拉回来，问五条悟：“悟，现在宿傩在哪里？”
“不久前跑了。我还追了一小会儿。”之后就在这里毫无压力地缠着夏油杰的人，如看起来异常心安理得。
夜蛾一惊：“你怎么不早说？？？”
“没事没事，宿傩知道自己的处境，短期内不会闹出大动静。”
夏油杰表示同意：“我想也是。接到天元大人的授意后，没能及时看住宿傩是我的失职。我会尽早把他找回来。”
夜蛾点点头，又对五条悟说：“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任务，悟，不要一幅事不关已的样子。”
两个人的任务。
多久没听到过了。
我们，曾是最强的，夏油杰和五条悟。
谈话结束，全程没发言的七海又陪着夏油杰一起离开。五条悟问他：“七海海不会只是专门送杰过来一趟吧？”
“今天我休假，请不要跟着我。我会有被迫加班的错觉。”七海冷静地扒拉开黏上来的五条悟，拉开车门，“而且你不是不喜欢夏油先生吗？跟过来干什么？”
“谁说我不喜欢他了。”
七海顿了顿，抬头扫了五条悟一眼，又轻描淡写地说道：“我尊重每个人的取向，但请不要给别人添麻烦。”
“……”
车里夏油杰看着五条悟笑得很开心。大概是故意，笑容里真有那么点暧昧
七海看着夏油杰，欲言又止。夏油杰一瞬间看穿了他的犹豫，道：“七海，没关系，现在可以说。”
听到夏油杰这么说，五条悟更不客气，干脆跟着钻进车里与夏油杰并排于后排落座。
七海：“高专一年级的时候，我和灰原在任务途中重伤，灰原差点……身亡，幸亏夏油先生出手相救。今天我送他来高专，也是想当面向他表达谢意。”
灰原雄，和七海健人同期，是五条悟的后辈，高专一年级时，在任务中丧生。本来那次他和七海接到的任务是讨伐二级咒灵，结果去了之后才发现是一级案件。最后咒灵由五条悟祓除。
五条悟一直以为灰原的死是七海的心结，没想到同样是让夏油杰和他背道而驰的契机之一。等他知道，已经是很多年以后。
七海最终打开心结回到高专，夏油杰却从未回头。
他不禁开始怀疑夏油杰是不是和他一样什么都知道，否则怎么会那么及时地救下灰原，同时还避开了他。
有什么避开的理由呢？当初五条悟要对他出手时他躲都不躲。
“校长说的，我本来应该到高专。”夏油杰仿佛猜透了五条悟的想法，对他道，“当时的确发生了事故，天元大人派人过来接我。我们互相答应了对方一些事情，相应的，我这个人要从世界上销声匿迹。救灰原时，我嘱咐了七海，就连灰原本人也以为从来没见过我吧。”
又是天元。
五条悟看到夏油杰朝窗外望去，眼里含着笑，不知在想什么，他说：“我和两面宿傩在天元大人看来没什么差别。只是选择不同罢了。”
说完，他想起了什么似的，转过来对五条悟道：“对了，你目前最关心的问题我可以回答：重置。再多的我不能说，也不清楚。有机会你自己问天元大人。”
“什么时候能见他？”
“至少把宿傩的问题解决吧。”
七海开车到市内，打算请夏油杰吃顿饭。但顺带的五条悟跟路障似的，非要先去附近面包店买小蛋糕。
“欢迎光临！”女店员是个很开朗的姑娘，眼底有很重的黑眼圈，仍然打起精神迎接客人。
当她见到七海时，先是愣了一下，接着笑得更开心了：“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您。这两位是您的朋友吗？”
“是前辈。”
“好的。那个……您是‘咒术师’吧。三年前电视上报道的时候，我首先想到了您。原来是因为‘诅咒’所以那段时间肩膀总是很重。多亏了您帮我赶走‘诅咒’。”
“不用感谢，当时我也想过放着不管。”
“果然还是好严格。”店员笑道，“我不了解这个职业，您肯定要考虑很多吧。但我能想到的就只是感谢！”
五条悟挑好了蛋糕过来结账，调侃道：“不要看他这样，其实只是嘴硬而已。”
店员为了表达感谢送了他们免费面包。临走前，她鞠躬向三人道别。但其中有一个人却突然问她：“最近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吗？脸色很差。”
等她抬起头，三个人都在看她。问他的那个人笑起来很温柔，宛如普世佛陀垂怜，只要点头，就可以从他那里获得救赎。
绷着的那根弦蓦地断开，淤积在身体里的负面情绪一下找到发泄口，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。
“说出来肯定会添麻烦的，也许这一切都是我的臆想。”店员边用手掌抹泪，边哽咽着说，“家父前几天过世了，他生前留下的一块玉石很奇怪，有时候会自己挪动位置。所以我就想，父亲是不是没有离开，会不会是我的不舍诅咒了他。但是我没有受到任何伤害……明明知道说出来会给人添麻烦，还是没忍住，真的很抱歉！但是……但是……”
“请我们吃面包就可以了。”
有人打断了她。她抬起头，模糊的视线里，个子很高的帅哥搂着那人的肩膀，笑得很灿烂：“你说对吧，杰？”
第5章：引玉（五）
暮色四合，电车驶入群山之中，透过车窗，山峦由近至远从深绿褪成黑再化为灰蓝，像碎成片的记忆，越远越颜色越浅，直至被夜色吞没，殊途同归。
“奶油泡芙吃不吃？”五条悟捏着泡芙在夏油杰眼前晃，“给你咬一小口。”
他举了半天，才把夏油杰的视线从车窗外拉进来。等对方勉为其难地张开嘴，又立马把泡芙喂进自己嘴里：“哦，你不爱吃甜的。”
夏油杰：“……”
三个小时前，七海带五条悟和夏油杰吃完饭，临时接到任务只能先走。剩下两人去面包店的女孩儿家里见到了她所说的“玉石”。上面留有咒力残秽，初步判断留下残秽的咒灵等级至少是一级以上。
之后夏油杰提议和五条悟分工，一个人去追寻宿傩下落，一个人去查明“玉石”来源。
但是，五条悟不愿意。
车厢里灯火通明，乘客不多，偶尔有人说话声音也放得很低。斜后方有两个女孩子一直偷偷盯着他们这边。尤其是五条悟骗夏油杰吃泡芙的时候，两人变得特别激动。
五条悟吃完甜点，掏出“玉石”。那是块包着灰黑岩层的石头，也就巴掌大小，表层坑坑洼洼，毫无特色。
据那女孩儿说，这是她父亲逝世前几天从偏远矿区带回来的，打算挑个日子开。她父亲病逝后，家里人也不太相信白捡的便宜，“玉石”干脆被当成遗物留了下来。没想到“玉石”隔三差五就会自己移动位置，每次都是朝同一个方向。不过除了会移动，也没有别的毛病，家中祸福如常。
“放轻松。说不定有意外的惊喜出现，比如上面的咒力残秽是宿傩的。”
“哪有这么巧的事。”夏油杰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车程还有好几个小时，五条悟玩了会儿石头，没玩出什么花，又去招惹夏油杰。他戳了戳对方的胳膊，指着自己笑问：“你真的一点都不好奇，我们是什么关系。”
“不好奇。不娶。”
“这么说我会伤心的。”
“哪句？”
“嗯？”五条悟还以为夏油杰肯定懒得理他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。
只见夏油杰眼皮一掀，回：“你说会伤心。”
这次他听明白了，但没过脑子，张口就答：“当然是不……”
“轰隆！”
突如其来一声巨响。紧接着车厢猛烈地晃动起来。乘客们吓得尖声惊叫，老鼠躲猫似的在车厢内乱窜。
五条悟与夏油杰破窗而出，跃到车顶上查看情况。
与此同时，夏油杰用[咒灵操术]驱使已被他收服的咒灵们稳住车身，又令一只会喷火的咒灵短暂照明。
冲天的火光中，小山高的未知诅咒酷似插满武器的恶魔，浑身颜色比火焰还要深，额头血红的独眼仿佛要将黑夜吞噬。它正试图用头上的犄角去撞击车厢。
“这是什么情况？”夏油杰皱眉。他手里那些咒灵，没有一只体型比得上它。
实际上这只诅咒还没有碰到车身，它的双脚似乎陷在地底，刚才引起震动的是它企图挣脱束缚的动作。
“我现在咒力被封印，你让咒灵送我过去。”五条悟盯着诅咒所在之处，难得有些认真。
他说完，缓缓从怀里掏出借来的[咒具]：一把木头做的短刀。既不锋利也不帅气，好就好在不重便携还能过安检。
夏油杰犹豫了几秒，问：“这个，是特级咒具？”
“一级。比特级差一点。”五条悟笑着竖起食指。
“特级咒术师和一级咒术师只差一点吗？差的是天堑。”夏油杰头疼地说道。
五条悟盯着夏油杰，完全能够猜到他在顾虑什么。
此时通行隧道被震塌，不远处的未知诅咒已经拔了一只脚出来。如果今天只有他和夏油杰两个人，根本无需犹豫，专心祓除诅咒就行。
可电车上还有乘客。现在荒郊野外的，电车停下后，求生本能会让他们四处逃散。又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，连恐吓也没法奏效。
要救人，就只能带着他们躲避。
“毫无疑问的‘特级诅咒’。为五条悟量身打造。”五条悟勾起唇角，解释说，“这么醒目的个头，不可能在山里隐匿这么久不被[窗]发现。如果我没猜错，这块区域由专人布下了[帐]，就等着我经过。”
“冲你来的？”夏油杰挑眉，问，“你是不是挖了人家祖坟？”
“那可不好说。”五条悟转过头来看夏油杰，笑得张狂，“开路挖了人家祖坟，不也挺常见？”
“并没有很常……”夏油杰话还没说完，眼前银光闪烁，竟是来不及数清的刀刃直冲面门。
这种不会转弯的攻击，很轻易就能避开。但他们的目的不仅仅是躲避。五条悟踩着刀刃借力翻跃，又用短刀劈开，保护车厢的同时毫发无损。除了脸上的墨镜没了。
“啊。墨镜掉了。”
“该。耍帅注意时限。”
五条悟不以为然地耸耸肩，说：“虽然我认为目前比起救人更重要的是祓除诅咒。但你要救人是吧。既然如此，赶快送我去引开咒灵。”
夏油杰见未知诅咒挣脱脚底的钳制，不再犹豫。刚刚将五条悟送出去，他又想起来问道：“对了，你没有墨镜会怎么样？”
“会瞎。”
“……”
“我现在看不到咒灵了，杰，要记得过来救我啊！”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，夜风刮骨，五条悟站在咒灵背上，还喊得挺欢乐。他看不见夏油杰的神情，但能想象到。肯定对他无话可说却又无可奈何。
“刺猬变的吗？浑身都是刺。”五条悟很难靠近咒灵。
咒灵攻击方式单一，但范围广且不间断，身上的刀刃好像永远不会耗尽。再这么下去容易被耗尽体力后任其宰割。正想着，充当空中交通的咒灵突然被击中，带着五条悟垂直往下坠落。
连受伤的滋味都那么新鲜。
五条悟抹去脸上血痕，轻笑。咒力被封印，术式曾留在身体里的感觉依旧鲜明。他回忆起平时开[六眼]时的感觉，调动眼睛之外的感官去感知周遭异动。五感中“视觉”被彻底剥夺，其它感官取而代之变得异常灵敏。
于是他握紧咒具，索性踩在咒灵背上借力冲进刀雨之中。裹挟滔天杀意，如开弓利箭势不可挡。
咒具折损后他就拔咒灵身上的刀刃，反正看不见逮哪捅哪，相当凶残。以至于咒灵自愈的速度都跟不上他。
黑暗中，大地震颤山河倾倒。
夏油杰回来找他时，咒灵已经被五条悟放倒、被他用密密麻麻的刀刃钉在大地上动弹不得。五条悟则坐在树干上荡他那双长腿，那头白毛也差不多全染成了红色，鲜血顺着裤腿滴滴答答往下流。本人还一点不着急，百无聊赖地抛石头玩。
夏油杰什么也没问，扬手就将咒灵祓除。
五条悟能感觉到他情绪不太好，却不懂为什么。他从树上跳下来，歪着头问夏油杰：“干嘛直接祓除了，收服后能用的吧？”
“忘了。”夏油杰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，又问，“你说是冲你来的，该不会还有吧？”
“这个啊，谁知道呢。”
两人一起往电车方向走回去。五条悟失血过多，觉得有点冷，跟夏油杰抱怨了几句。说完夏油杰停下脚步，对他道：“把手给我。”
“呀~拉手也太那个了吧。”嘴上这么说，五条悟还是毫不犹豫地就伸出了手。除了故意逗夏油杰，他还真有那么一点好奇。
等了一会儿，手竟然真的被握住。没由来的，他有点慌，主要是被杰牵着手太诡异了。但他还是下意识抓住了对方，又若无其事地故意调笑道：“也太滑了吧，滑溜溜的像泥鳅。话说你那只会喷火的咒灵看着就很光滑，难道随主……”
突然，五条悟明白了。
夏油杰往他手里塞咒灵！
他迅速甩开。还嫌弃地往夏油杰衣服上蹭了蹭。
“不是你说冷的吗？”
“干嘛，想打架？”
“……”想。
如五条悟所说，周围施了[帐]，通讯被切断，再加上隧道塌陷，电车只能暂时停在空旷的地方等天亮后市里派人救援。乘客们没有性命之忧，乖乖躲在车里等拯救他们的咒术师回来。
不知是谁眼尖，看到两人回来，冲他们喊了一声。之后就一个接一个欢呼起来。
五条悟一边笑着向他们招手，一边没心没肺道：“如果他们知道刚才的咒灵是冲我来的，会不会诅咒我呢？”
夏油杰笑了几声，说：“所以究竟是为了什么，这么执着地跟着我。”
“怕你又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，和我背道而驰。”
五条悟把双手抄进兜里，依旧是那副不着调的模样，没想过这句话能得到什么回应。但结果他还是忍不住问他：“杰，三年前我们见过吗？”
出乎意料的，夏油杰没接话。都快走到人群中了，五条悟扭过头去看他，就算不张口，应该也传达到了——
说吧。你说的，我都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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